她知道這人是誰,明明沒有見過幾面,沒有多少時間的相處,可她卻知道這人是誰。
她隱約能察覺,她與這人之間,有著什麼她所不知道的隱秘聯繫。
在充斥這鮮血與殺戮的戰場之上,強勁有力的臂膀緊緊的箍著她的肩,迫使她的臉頰也那麼緊的貼在他的頸項之上。
那麼緊,那麼有力,恍惚間,竟讓黎霜有一種被人佔有著,保護著的……詭異安全感。
可不行!她是將軍,她身上背負著那麼多將士的性命,身後還有鹿城,還有百姓,她怎麼在此貪得自己一時心安。
黎霜伸手,欲要狠狠將身前的人推開,可她還沒抬手,那人卻像是通了她心意一般的,靜靜的將她肩頭放開。
讓黎霜沒有想到的是,此時此刻,當她的目光從他懷裡望了出去,周遭所有的西戎士兵手上握著刀劍,卻也沒了動作。
這些兇悍的塞北部落的將士,都睜著眼,怔怔的望著一處。
黎霜順著他們的目光抬頭往上,只見這戴著黑面甲的男子另一隻手上高高舉著的,卻是一個西戎人的腦袋。
下頜滿是胡茬,頭上戴著虎皮的帽子,正是他們西戎的將領——阿史那都。
他……他竟將西戎大將殺了,還取來首級……
這是什麼時候的事!他方才不是還在那城牆之上,要取李章義的首級嗎!
這人的速度……黎霜不敢細想。
從他們這一片地方起,如同水波滴入湖,波浪層層推開,整個戰場霎時陷入了詭異的寂靜當中。
黑甲人將阿史那都的腦袋往地上一扔,就如同丟棄了什麼垃圾一樣:
「滾回去。」
他說著,伴隨著他清冷的嗓音,在西戎大軍背後的軍營里傳來了響徹天際的鼓聲,一如聽從了他的命令一般,西戎大軍開始且戰且退,最後完全退回了十里開外。
阿史那都的首級被一個西戎士兵抱了回去。
方才嘶喊震天的沙場之上,此時只餘一片狼藉。
周圍長風營的將士們對於這突如其來的退兵,尚且有些懵懂。其實不說他們,連黎霜也完全沒有反應過來。
她怔怔的看著面前帶著黑面甲的男子,失神道:「你到底是誰?」
他一雙妖異腥紅眼睛裡,裝著她的身影,他抬起了手,輕輕觸碰她染了血跡的臉頰:「我是來保護你的。」
黎霜怔然失神,卻聽他又道:「我今天穿了衣服來,不再是無恥之徒了,你願嫁我了嗎?」
……哈?
這話……也轉得太快了吧!
「你這人……」黎霜一開口,卻是在自己意料之外的竟是一口笑了出來,她搖了搖頭,哭笑不得道,「能擒人王,卻也會在這種時候會問這種問題……你到底……」
「將軍。」黎霜話未說完,忽聽身後傳來了秦瀾與羅騰的聲音。
黑甲人轉頭望了他們一眼,似想起什麼一樣,抬頭望了眼還在那城牆之上傻眼的李章義:「你還想入城嗎?」
黎霜一怔:「自是要入……」
「好。」
他一應聲,隨手撿了地上的弓箭,引箭拉弓,直指牆頭上的李章義,然而隔了這麼遠,根本沒人知道他打算幹什麼。
只聽「篤」的一聲,羽箭離弦,破空而出,這邊隔得太遠,以至於都沒有聽到那方城牆之上的聲音,黎霜只順著羽箭的方向一回頭,便見那一身肥油的李章義,徑直從城牆之上歪歪倒到的躥了兩步,然後一頭栽了下去。
頭破血流,身死當場,那般輕輕鬆鬆,就像小孩隨意丟了塊石頭砸中路邊的野狗一樣。
黎霜怔愕。
身後趕來的秦瀾與羅騰也是驚詫非常。
習過武的人都知道,他這看起來輕輕鬆鬆的一箭,對於其他人來說,都是不可以逾越的實力差距。
黑甲人又抬手觸碰了一下黎霜的臉頰,幫她將臉上的血跡抹去,聲音在幾分木訥的忠誠當中,藏著些許難以讓人察覺的溫柔,他說:
「只要你想,我便會為你掃掉一切障礙,無論什麼。」
黎霜便這樣仰頭看著他,望著他腥紅的眼瞳,在蒼茫的還混有血與汗味道的疆場上,失了一個將軍本該有的冷靜與應變。
「為何?」黎霜終於寒風凜冽之際稍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,「為何要如此救我幫我?你到底是……」她一伸手去摘男子的面甲,那人卻將頭微微往後一仰,輕而易舉的躲過了黎霜的動作。
見他躲避,身後的秦瀾倏爾一動,閃身上前,欲要擒住黑甲男子,可不過過了兩招,一陣寒風吹過,他借著秦瀾送來的一記掌力,身形快如塞北疾風,霎時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。
又如同上次一樣,悄無聲息的不告而別,留下一片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。
黎霜怔愣的望著那方,直到秦瀾回身喚了她一句:「將軍。」黎霜才眨巴了一下眼,回過神來,她輕咳一聲,掃了眼四周。
但見長風營的將士們皆是提著劍拿著刀,眼神兒帶著幾分與平時不一樣的情緒打量著她。
也是……讓人怎能不好奇。
一個戴著面甲,身份不明男子,武功奇高,手段狠戾,轉瞬之間能隻身入了那麼遠的西戎軍營,將西戎將領的首級取了來,逼得西戎不得不暫時撤兵。
這麼神秘的一個男子,在疆場之上救了她,擁抱她,說讓她嫁給他。
別說在場的士兵,連黎霜自己也無比的好奇。
她到底是為什麼,怎麼的,什麼時候吸引到了這麼一個人?是不是她的記憶真的出了什麼問題?她如那些話本子里的人寫的一樣,忘掉了什麼不該忘的過去嗎?
「將軍。」秦瀾的聲音再次將黎霜喚會現實,他道,「該入城了。」
「哦,好。」黎霜下令入城。
誰也沒有想到,與西戎的第一戰,就這麼荒謬的結束了……而這時,所有人都不知道,更荒謬的事情,還在後面……